凌晨3点还在独自工作。我所说的是,科学常常需要我们对一些缺乏趣味的对象真正产生兴趣。对于这条规则, 显然有许多例外——比如,灵长类动物学家(primatologists)晚上坐在一起,闲聊他们所研究的猴子的怪癖和小过失;古生物学家路易斯•利基(Louis Leakey)把自己最喜欢的头骨化石称作“乖孩子”(Dear Boy)。但是,在其他一些科学领域中,研究者要考虑的是极度缺乏趣味的课题——比如,天体物理学家试图在其他恒星系统中找到行星。从事科研往往意味着,让我们自己那偏好社交的大脑对某些相当不讨人喜欢的课题发生兴趣。
科学促使我们突破局限的第二种方式,是要求我们必须思考和相信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在研究量子力学、粒子物理学以及纳米技术的时候就是如此。我在读研究生的那几年中,把时间都花在了将液体从一个试管转移到另一个试管,或者测量诸如激素、神经递质等物质的水平。如果当时我停下来思考一下的话,也许会很难相信像激素、神经递质这样的物质是真实存在的。正因为很难相信看不见的物质的存在,也就难怪很多像我一样经常测量、克隆或者注射这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的实验室研究人员,一有机会接触像干冰这样实实在在的物质,就会变得兴奋莫名。
科学促使我们突破人类轻信(credulity)本性的第三种方式,来源于科学所引发的问题的特征。在整个动物界,人类对遥远过去的记忆,以及对未来的感觉,都是无可匹敌的,但这一能力也并非没有局限。我们从事狩猎和采摘的祖先,可能还记得自己祖母的祖母曾经讲给祖母听的故事,或者想象一下自己下一两代子孙的命运。但是,科学有时候会要求我们仔细推敲某些在时间跨度上没有先例的事情。比如,下一个冰河期何时到来?冈瓦纳大陆(Gondwana,地质学中大陆漂移说所假设的南半球超级大陆,包括现今的南美洲、非洲、澳大利亚以及印度半岛和阿拉伯半岛)会不会再度合并起来?一百年后蟑螂是否会统治人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人类的思维都不喜欢思考长时间跨度的过程,或者说对这样的过程毫无兴趣可言。我们和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时间贴现(temporal discounting,指个人对事件的价值量估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都很陡。这意味着:现在就拿到10美元或10份食物,要比等到明天获得11美元或11份食物更有诱惑力。当我们寻求神经冲动水平上的即时回报时,大脑成像检测结果表明,大脑中的“多巴胺奖赏回路”(dopamine reward pathways)就会活跃起来。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下个礼拜就拿到手半份不怎么新鲜的爆米花,似乎都要比等上千年而去赢得一场关于板块构造假说(plate tectonics)的赌局更有价值。
此外,还有一些科学问题以最深刻的方式拓展了我们的极限。这都是一些极富抽象性的难题:是否存在自由意志?人类的意识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是否存在人们不可能知晓的事物?
我们可能会轻易接受这样一种观点:我们还停留在旧石器时代水平的思维能力还是放弃这些问题,把它们交给上帝去应付吧。问题是,人们倾向于按照自身的形象,去构想上帝的样子。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是,患有自闭症同时信奉宗教的人,常常会想象出一个不善交际的上帝,这个上帝主要关注的是如何避免原子飞散开来这样的问题。纵观历史上由人类构想出来的各种神,很难找到哪一个神拥有高超的抽象思维能力。相反,他们有着相似的品味。没有哪个传统的神会乐于跟哥德尔(Gödel)聊一聊关于认知的问题,或者跟爱因斯坦一起掷骰子(也可能不是掷骰子,姑且这么一说吧)。这些神更感兴趣的是作为祭品献给他们的大公牛,以及尽可能吸引更多的林中仙女。
科学探索对人类所面临的根本局限发出了挑战。科学要求我们高度关注各种事物:微小的乃至肉眼看不见的,不能呼吸或者无法移动的,以及那些在时间和空间上都与我们非常遥远的事物。科学促使我们关心某些连“神”都可能感到无聊至极的课题。科学是人类迄今为止从事过的最具挑战性的活动。毫无疑问,如果当你上中学的时候就在阅读《科学美国人》之类的杂志的话,“书呆子”(nerd)的头衔肯定不会落到你头上。做科学、想科学、关心科学,这些需要冒险的事情肯定不是胆小怯懦之辈所能做得了的。我们早已进化得能够跟剑齿虎(saber-toothed cats)叫板。我们要重新建构这个世界,通过解决一个又一个科学问题,来尽力改变自身命运。这才是人类的本性。
本文作者
罗伯特•萨博斯基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生物学和神经学教授,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野生狒狒的精神压力。萨博斯基撰写了许多以人性为主题的文章和著作,广受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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